换一种心情体味新西兰(三)

记不得毕业那天

  我没有去预定毕业服参加毕业典礼。

  我一直是毕业的敌人,中国大学分散时候,他们在酒会上哭得死去活来,我一个人在旁边冷静走来走去。那个时候文科毕业生总是格外敏感脆弱的。学校里白衣飘飘的浪漫和窗外正酝酿的物质革命有着先天的冲突,而我们却命定要在这未来但是看得见摸得到的挣扎和蜕变中毕业了。无可逃避的。

  现在又到毕业,却干脆不去典礼。隔了一个重洋,我还是选择文科的缘故,已经不是因为少年浪漫。

  这只是一个选择。

  因此我抱着卷子、笔记、分数单子默默走过维大绿屋,两年来似乎我是这屋里唯一一个黑发黄皮肤的人。

  海外校园毕业时,看不见群群黑发少年长夜痛哭伤别离的情绪,才知道当时如此悲哀过的我们好奢侈,好幸福。

  而今天我只是独自慢慢坐电梯上维大九楼,再一次看下面海湾的灯火,曾经的,被憧憬过又被实践过的穿过别人的语言去触摸心爱东西那种艰难、寂寞,和不足为外人道的欢乐,都蓝蓝的,水银一般注入心里。旧日如在自己国家曾为毕业辉煌流泪现在却只见一点点水银光,在千山万水之外。犹如站台上不知名爱人拿着的小灯,微微摇着,祝福你再启程,那淡淡光平静而倔强地,对生命中的一段段旅程,闪着低调别离情绪。告别,意味着要改变。而生命中的弹性和坚持之反复直到最后协调那漫长过程,却是一次次毕业后才要交出来的真考卷。

  换一种语言配音,对毕业,我心却依旧是一段黑白默片。

  文科生的心灵深处永远的彷徨着,因为我们的毕业证书上,不是刻着漂亮的“经世致用”四个字。

  那么是什么呢,是什么留在我们的成绩单上?当年毕业的少年现在又毕业,他们中的一个,在天涯海角的惠灵顿海湾静静看清楚自己这一群投入的等待的是什么。 是四个无颜色的小字,写在发黄的笔记本边缘上——雕刻时光。

  我们会是以各种方式雕刻时光的一群。物质的大革命边缘,会有万千偷哭或偷笑的心希望看到那奔忙而美丽的流光被人细细雕刻并存留。

  而文科,只是我的一个选择。她和青春一样,像一颗奇怪的坏牙,拔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拔掉它。后来发现其实它的英文名字就是成熟。我们不需要因为我们的敏感而反复要求世界原谅了。那坏牙不可变的弱和疼痛,其实也是一种力量。

  许多人对在新西兰念书的人嗤之以鼻——我则对他们嗤之以鼻。

  毕业后还是常常溜到维大图书馆看新到的书。反正学习没围墙。

  图书馆前有群海鸥,没出息,要和穷学生来抢面包。几年来,我常常坐在台阶上喂他们。

  现在换了人了,谁坐在海鸥里落寞抽烟,一头染黄的头发,是更年轻的中国学生,他们慢慢数目多了,大多人非常勤奋,占据所有图书室角落,令人非常鼓舞。

  我还有时偷偷在旁边二楼的咖啡屋里喝咖啡,看免费的“惠灵顿首都时代”,伪装成学生的模样。

  维大没有门房,也不查号。所有人等,只要在这山头找到停车位,就可以进来,但是从来也不见拥挤。

  现在眼里的维大,不再是常青藤的神气童话,它是一段路,和世界上所有的路一样,有泪,有笑,有无奈,有欢畅。

  我终于觉得读书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读出寻常心。海外念书,尤其是如此。把所有光环撕掉,我们才好把大学那部机器里面,藏一点我们自己的体温。我们有了的,是在另一种文化之间感性生存过的寂寞,和寂寞锤炼出来的些许定力与某种个性。如果不走过,就不懂得。

  因为体验是那么自私的东西,谁代替得了谁?

  我的毕业证书,竟然就是那一点点自己的体温,以及用心和维大的海和山和别人的音乐、看不懂却让人哭的电影、见了面却没记住脸的外国同学之间摩擦出来的那一点点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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